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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午战争以来我国对日本明治维新的表现侧重于其措施和成果,日本如何通过自上而下的改革成为列强之一? 事实上,明治维新和历史上的许多大变革一样,接触了一些古老利益阶层的蛋糕,最终在内战中结束了。 日本的特色是内战双方向明治天皇宣布忠诚,同时并肩战斗。 其中曲折始于明治初年。
隔阂初现:从“版籍奉还”到“四民平等”
1869年,德川幕府败给了以萨摩藩(九州西南部)和长州藩(本州西部)为首的维新派(倒幕派),国家权力皈依明治天皇,因为其年幼,实际上权力掌握在维新派手中,最重要的三个个体是萨摩藩出身的西乡兴盛和大久保利通、长
日本维新三杰:木户孝允,西乡兴盛,大久保利通
在与幕府的战斗中,维新派对偏向自己或保持中立的诸侯们做出了很多妥协,暂时容忍了他们的割据方。 战火平息,加紧改革的木户孝允首先决定收权,力主进行“版籍奉还”,把土地和人口委托给了各藩的中央政府管辖。
当初西乡兴盛和大久保利通两人都保存了木户孝允的决定,但态度上有细微的差异。 西乡兴盛必须相信武士像过去几百年一样成为日本的中坚力量,推进中央集权必须以武士江山不变色为前提。 大久保利通赞同文官的主政,害怕诸侯的废除会导致地方混乱,慢慢要求这样做。
经过西乡兴盛等人的努力,日本诸侯们全部交出土地和人口,中央设置了“御亲兵”和“镇台”(后来是每个日本军师团的前身),吸收了很多下级武士从军,扩大了中央的实力。 大部分武士不能在军队中谋求工作,明治政府为他们特别颁布了“俸禄制”,中央财政支付了过去各藩负责的武士的工资(但下降了一半左右),使他们不致贫穷。
表现日本诸侯向中央伸出土地和人口的画
没想到西乡兴盛和大久保利通这位同乡兼好朋友最后在国家大政中齐心协力——两人都是爱国者,但在他们眼里“国家”不同——西乡的日本和武士是一体的。 大久保的日本可以没有武士。
1870年,明治政府开始户籍改革,将“武士”改称为“士族”,宣布“士农工商、四民平等”,承认士族耕作、外出赚钱、平民出身的任官。 忙于生活,被政府打碎一半铁饭碗的士族成了佃农、工匠、甚至人力车夫,但曾经一穿过武士队伍就被砍头的农商子弟就考了官身,管理了从前的老爷们。
这种局面引起了西乡兴盛和大久保利通的不满。 担任陆军元帅的西乡痛感,“四民平等”是给士族拆驴,害羞地把自己每月500日元的工资只剩下维持生活所需的15日元,剩下的放在自家客厅,交给贫困的士族。 当时担任大藏卿(财政部长)的大久保看到朝廷收入紧张,每年可以让数十万士族的家庭浪费四分之一,同样招致不满,苦于应对。
穿着陆军元帅制服的西乡兴盛其实本人不喜欢西装
矛盾激化:睁眼世界vs征韩论
1871年,日本政府派遣岩仓具视率领使节团访问欧美,与列强谈判,目的是免除各国与日本签订的不平等条约。 使团的另一项任务是考察列强的国情,供维新参考。 因为这多个高官也陪同团访问,掌管政府钱袋的大久保利通就是其中之一。
19世纪,国与国之间完全遵守丛林法则,岩仓使团不断碰壁,没有一个西方列强缓和对日本的不平等条约。 副使大久保利通由于苦恼,逐渐倾向于欧美各国的富强:在美国,方兴未艾的现代教育放射出新大陆不断出现的技术改革创新和前所未有的奋斗热情。 在英国,“世界工厂”支撑着日不落帝国空前的强大和自信。 在德国,“铁血首相”俾斯麦命令东方来客进行“强权即公理”的外交秘传。 上述三国的经验分别为后来明治日本普及教育、迅速发展工业和武力扩张提供了重要参考。
岩仓使节团的第一人拍照,最右边的礼帽放在膝盖上的是习惯性的穿着西装的大久保利通
岩仓使节团计划访问半年,实际上花了近两年时间,1873年回到日本时,原本出身、角度大不相同的使节团成员聚集在新的政治集团,也被称为“回国派”。 他们看到世界后,充分认识到日本的国力是多么微弱,白人统治的世界是多么险恶,主张毫不犹豫地以欧美为师,进行全面的改革。
西乡兴盛在岩仓使团出国旅行中主持守卫内阁,感受不到西风的强大,着眼于同样是东方以前传入的国家的朝鲜王国。
西乡隆盛甫执政后,明治政府被从诸侯那里继承的巨额借款和士族供养的巨大支出所压倒,效仿300年前丰臣秀吉的故技,侵略隔海相望的朝鲜半岛,掠夺土地和财富,试图处理财政危机的是“征韩论” 西乡兴盛还创造性地提出了自己访问朝鲜,采取失礼的行为让朝鲜人斩首自己,从而得到开战的借口的“自杀式恐怖主义”。
法国传教士张敬一( siméon-françois berneux )被1866年采取锁国政策的朝鲜李朝处决,可能是法国舰队攻击朝鲜而启发了西乡兴盛。
在国外的岩仓使节团听说“征韩论”即将实施而引起骚动,急忙回到日本,坚决反对以大久保利通为首的与朝鲜开战。 西乡兴盛针锋相对,指责使团花费巨大费用,但不减免任何不平等条约,敢反对自己锦囊妙策,简直是凶猛的吠叫。
这样,归国派和征韩派的矛盾突然爆发了。 本质上,这是改革与守旧、快速发展与内耗的矛盾。 归国派相信改革和迅速发展最终能处理日本的困境。 眼前侵略北朝鲜,与其说是扩张,不如说是“贫穷”。 征韩派没有跳出日本武士思维的界限。 习性是用刀枪处理眼前的危机,但没有意识到西方列强的武力远远超过日本,如果自己暂时冒险,有可能会错过整个国家千载难逢的变革机会。
西乡兴盛希望暗中找到大久保利通,支持自己,但大久保表示国内改革不能再拖下去,自然对外扩张直到日本改革后变得强大。 大久保的回答大部分是出于对国家的关怀,完全没有察觉到西乡救助贫困士族的想法,两人从此彻底决裂了。
个人无法进行谈判,归国派和征韩派进行了短命激烈的明争暗战,身着和服的西乡兴盛在内阁会议上骂穿西装的大久保利通是“萨摩一胆小鬼”。 后者不辞而别,通过岩仓具视将上奏折交给已经成年的明治天皇,说明征韩论是不可能的,如果含蓄成功了“征韩”,陆军元帅西乡兴盛就会举功受奖,成为新的幕府将军,再次架空天皇。
日本绘画“征韩辩论图”
而且,明治天皇以国内改革为当务之急,发出了无限期延期“征韩”的敕令。
征韩派好像很头疼,西乡兴盛以下600多名官员愤然辞职,归国派彻底掌握了日本政权。 这时是1873年10月,失意的征韩派官员相继回到家乡,像愤怒的火种,各地越来越为难的士族是现成的火药桶。
走向内战:武士叛乱,私校,废刀令
辞职的征韩派官员以士族为主,既然不能侵略朝鲜,“奸贼当道”的明治政府就是他们的敌人,佐贺县的江藤新平首先竖起了反旗,1874年1月聚集了3000家破产士族银行进行掠夺,发动了叛乱。 大久保利通当时作为内务卿(相当于后来的首相),下令用雷的手段镇压,聚集了3个镇台(师团)全力包围讨伐。 大军蜂拥而至,叛乱的佐贺士族纷纷投降官军,江藤新平瞬间成为孤家寡人被逮捕处决。
反映江藤新平暴动的日本绘画
作为日军元老之一,西乡兴盛深知近代军队的威力,不要随便做谋反的愚蠢事,在老家鹿儿岛县开了“私校”,这个荣马半生的枭雄与其说是“校长”,不如说是“司令官”——在他的学校,数学作文、绘画音乐 然后广开分校聚集了敌视政府的各地士族的“学生”,鹿儿岛县内的中下级官员也在西乡兴盛的私立学校做兼职干部等,正是建立了全国的国家。
西乡兴盛私立学校的正门遗迹至今还留着
1876年,明治政府改革又耍把戏,不仅以公债而不是现金的形式发行士族俸禄,还颁布了《废刀令》,宣布现役军人和警察以外的人不得佩刀剑,一举结束了数百年来武士的带刀特权。 在士族看来,明治政府的维新变法还是不惜一切代价,自己就是它的“代价”。
于是愤怒的士族在日本各地开始叛乱,在熊本县的“神风连之乱”中,170多名叛乱士族突袭熊本城驻军,斩杀卖淫的驻军长官种田政明少将,杀伤官军270多人后被镇压。
反映神风连之乱的日本绘画
大久保利通对士族叛乱无情地实行铁腕政策,大首领一律处决。 他之所以不敢宽容叛乱分子,是因为最多的死硬士族凝聚,储存了大量枪炮弹药的鹿儿岛县暂时保持了奇怪的平静,士族灵魂人物西乡兴盛对《废刀令》表现出异常的冷漠。
西乡兴盛等待着公开斥责在私立学校引起叛乱而活跃的“学生”们的时机,但在与外国叛乱领袖的私信中说:“如果不叫就太惊讶了。”
明治政府的很多高官早就不喜欢西乡兴盛的九州无冠之王的做法,一边策划搬出九州的武器物资一边派遣间谍监视西乡兴盛。 殊不知,这两件事成了内战的导火索。
1877年1月末,政府秘密派遣船只前往鹿儿岛县运送武器和设备,但谣言泄露后,很快,很多士族冲出西乡私立学校,掠夺鹿儿岛县内各地的武器库,绑架、酷刑监视西乡兴盛的间谍,“政府暗杀西乡兴盛,把私学
1877年2月6日,群情激愤的私立学校的学生们要求马上举兵,西乡兴盛只好服从“民意”,在私立学校设立“萨摩本营”,高呼“新政厚德”,打东京称为明治天皇的“清君侧”,重建了属于士族的江山。
法国报纸报道了萨摩武士叛乱的情报插图,其实西乡兴盛的部队非常西化,外观上不是以前日本武士传来的
日本历史上的“西南战争”爆发了。
最后的武士
经过10天左右的整编,西乡兴盛的萨摩军成型,总兵力约3万人,核心是13000多所私立学校的学生,按照西方军制编成6名步兵大队和2名炮队,装备英国制造的梅内式前置步枪(混合大量杂牌步枪) 萨军聚集了部分剑术熟练的士族组成“拔刀队”,用于近战奇袭。
萨军主力武器梅涅式步枪从枪口装填子弹
萨军有行动两个方案,一个是牵制驻熊本的官军,进攻九州北部,抵抗官军增援部队登陆,注意全国局势二是集中兵力消灭熊本的官军后,夺取长崎港,乘船攻击东京和大坂,直接推翻明治政权。
大部分萨军军官仅在九州一角无法长期抵抗中央的物质特征,而且他们大部分是士族出身,相信官军只是懦弱的“农商之兵”,即使去真刀真枪战场也无法与自己对抗。 因此,萨军选择了过激的方案2。
在日本九州地图上,萨军从最南部的鹿儿岛县出兵,战争整体最重要的战斗发生在九州中部的熊本县内。
得知西乡举兵的明治政府反应很快,立即从各镇台提取兵力,临时编成8个旅、总兵力接近6万人的平叛教部队,任命有栖川宫炽仁亲王为名义总司令官,实际指挥是山经有朋、川村纯义、黑田清隆。 官军首先装备了后部装填子弹的斯奈德步枪,披萨军的武器很先进。
官军广泛装备的斯奈德后置步枪
1877年2月20日,萨军主力到达熊本,一天后城堡包围完毕。 守城官军只有3600人,在桦山资纪、儿玉源太郎等未来日军中有名的军官的指挥下,依靠德川家康部拼命抵抗加藤清正构筑的堡垒。 萨军缺乏轰炸官军掩体的火炮,具有数倍的兵力特征,强袭熊本城3天内只推进了几十米。 在此期间,官军第14连队急忙赶到增援,中途遭到伏击,萨军拔刀队从道路两侧飞出后,官军未能赶上开枪,陆续被砍倒,萨军乘胜追击,夺取了官军的连旗。 倒霉的官军第14连队司令官将来是日军的另一位名人乃木希典。
日本绘画“鹿儿岛暴徒出征图”
萨军虽然是野战小胜,但没能早日攻陷熊本城,结果很严重,官军的第1、第2旅已经到达九州,萨军留下很少的兵力牵制九州中部的熊本,北上主力,夺取九州北部的福冈。
准备坐船去九州的官军
1877年2月25日,官军和萨军在熊本西北高濑展开激战。 这次轮到官军放下伏兵,依靠地形,逐一发挥施奈德步枪的火力特征,不停地一齐射击,大败兵分成三路萨军,连前几天大败的乃木希典都反战了。 高濑之战后,萨军失去了进驻福冈的可能性,撤退到熊本城外。
官军又从两个旅增援后,开始解除熊本的包围。 萨军围绕熊本以北的连亘丘陵构筑防线,正面长矛滞留,侧面使用拔刀埋伏的战略,接连挫败了官军攻势。 官军在绵绵的春雨中苦战了半个月,进展甚微,不得不另辟蹊径,于1877年3月18日派遣3艘军舰掩护2个旅登陆熊本以南40公里,夹击萨军后方。
2天后,萨军防线正面的官军发动了新的猛攻,为了应对神出鬼没的萨军拔刀队,官军从关东地区赶走了士族出身、精通剑术的警察,组成了自己的拔刀队。 讽刺的是,官军拔刀队是“临时工”,其中有几十年前侍奉德川幕府的武士,看到了当时倒幕的主力萨摩武士,那是敌人见面眼红,拼命比正牌官军更用力。
萨军拔刀队和官军拔刀队激烈交战
削弱萨军拔刀队的威胁,官军主力陆续发挥特点,在炮兵掩护下发动集体突击,萨军不示弱地继续反击。 双方陷入惨烈的锯战,死伤者直线上升,随之登陆萨军后方的官军稳步战斗,接近熊本。
1877年4月中旬,腹背受敌的萨军终于难以支撑,解除熊本的包围,退到城东的平原地带,被官军追赶再次大败。 西乡兴盛率领军队撤退到九州中部,还没来得及整编其馀部分,官军就从海上登陆了萨军老巢鹿儿岛县。 失去根据地的萨军成为流寇集团,之后3个月在九州东部“转进”,越打越弱,出现全面投降乃至翻身。
官军登陆鹿儿岛县后,萨军陆续败退
1877年8月15日,只剩下约3500人的萨军没有撤退,与追击了5万多人的官军“决战”,结果很快被官军包围,西乡隆盛说:“……今天只是奋死决战,诸队投降,想死就死……”
西乡兴盛率领这成千上万的死者从官军包围圈薄弱的地方突围,之后14天内跑了400公里杀死了家乡鹿儿岛县。 政府刚任命的新任县知事登上军舰逃走了——但仅此而已——近代工业国的暴力机器,刚立雏形,战斗力远远超过封建时代,西乡兴盛的“壮举”听官军,仿佛旅行了八个旅
官军几次谏言手下只有350人的西乡兴盛,但都被拒绝了,于1877年9月24日开始了最后的攻击。 西乡兴盛在战斗中被流弹击伤,剖腹自尽,被正在打扫战场的官军发现了。
西乡兴盛死在官军最后的包围中
历时7个月的西南战争到此结束,官军阵亡6800多人,萨军阵亡7200多人,其中大半是原萨摩藩出身的士族。
顺兴亡:进步人士不一定可爱
西南战争结束一年后,大久保利通被士族刺杀,死于与西乡兴盛同样的49岁。
正如林肯被暗杀没有逆转美国废除奴隶的历史一样,大久保利通的死也没有中断日本的明治维新,武士作为统治日本社会近千年的特殊阶层彻底改变了历史。 西南战争中的萨军是被承认为武士(士族)的最后的政治集团。
到今天为止,日本民间对西乡兴盛的痴迷远远超过大久保利通:西乡兴盛任侠,扶助弱小,大久保利通近人情,不择手段。 在他们的故乡鹿儿岛县,对大久保利通的纪念只有市中心的孤身铜像,西乡兴盛以各种各样的方法出现在交通工具、媒体和纪念品上……
大久保利通铜像
看西乡兴盛动画形象的日本民众
但是,看历史人物必须站在历史高度,废除武士权力的阶级壁垒,为日本的迅速资本主义发展扫除最大的障碍,不管大久保利通多么冷酷,依然是进步的改革者。 死守封建武士治国的西乡兴盛,无论任侠如何仗义,终究只会被历史无情地淘汰。 其中的道理,正如后来孙中山先生所说,“历史潮流,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本文来自澎湃信息,越来越多的原始信息请下载《澎湃信息》app )